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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条河与一座城
文/ 巴漠
人们惯常多见的是一条河傍了一座城，不多见两条河同傍一座城，可渭北确实有这么两条河，南北夹裹着一座城，千百年河与城相濡以沫，书写着人杰地灵的篇章。此地自然成了风水宝地,城在水中，水美城活，有着不同别地的风采。身为这水此城人，自然多了几份自豪，心神悄然饧化在岁月的神韵里。两条河分别叫石川河、温泉河，一座城就是富平(古称频阳)县城。
石川河，有着富平母亲河的美誉，属渭河支流，发源于铜川瑶曲镇的北山，上游为漆水与沮水河，二水南下于富平境内梅家坪镇岔口合流，东南过庄里镇，入渭河平原，绕富平县城，接纳赵氏河，经临潼交口入渭河。迤逦百余公里，盛产细砂、鹅卵石，为石头之川，故名石川河，富平人也称之为漆沮河。富平境内流长33公里，流域面面积132.4公里，清邑人赵兆麟有诗赞曰:"漆沮流来还投祤，山崖断处是频阳。峰峦叠翠依天秀，桃杏飞红带玉香。"足见石川河秀了两岸景色，润泽了两岸土地，养育了两岸百姓，尽显了母亲河之柔情。在上世纪民国乃至建国后六、七十年代的人们记忆里，青青石川河，有着长流水，水丰草蕤，河边常有羊咩牛哞，好似一幅江南水乡的写意画。如此美景，如今却定格在历史深处，成了憧憬的回忆。
石川河早已成了断流的季节河，只在夏季时节，洪水常有爆发，奔腾咆哮，震得两岸瑟瑟发抖，群众苦不堪言，也增添了防洪的烦忧。两千年代的零七年，我由县委办，调至石川河所经地的县城西北郊南社乡任职，每年夏季防石川河洪水便成了乡上工作的重中之重，县上主要领导也会经常来这里督查。境内石川河上有座桥，洪水来时摇摇欲坠，为了防止车辆通行，断然将其列入危桥，乡上派人日夜把守。记得有次深夜，一阵紧似一阵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我，接手机听见值班的人急促说桥要垮了。我屁股着火般赶忙穿衣从县城急赴现场，手电光下，湍急的洪水旋击着桥墩，岸土哗地塌进河水的声音让人揪心，每个人头上都挂着汗珠，可暗夜里也没别的办法，只能严阵以侍，谨防桥上车辆通过。后来洪水变小，险情解除，大家都松了口气，可天已薄明，睡意全无。那时我就想，什么时候能治理好石川河就好了！
那时的石川河尽管喜怒无常，可也让南社的水位受益非浅，井水条件比别地得天独厚，历史特色产业莲菜得以小规模生存。其实南社莲菜早已闻名遐迩，许多中年人孩提记忆里，田地一镢头下去，就可以挖出水来，务作莲菜自然下种，就能连片成长，一派"莲叶荷田田，藕香飘四香"的情景。我到南社后，听当地人讲了一个传说，南社盛产莲莱的亭子村的村名，与清初宏儒"关中三李(富平李因笃、周至李二曲、眉县李柏)"有着不解之缘。话说当年"三李"偕游完石川河，欲到李因笃老家薛镇饮酒畅舒，行至南社遇一石亭，便一同歇息，聊起了国学和诗歌，不觉饥渴难奈，便取亭边池中荷叶之下莲菜，濯净掰开，九眼清晰，数字吉利，且藕断丝不连，惊为一奇。分食匝口盈香，清脆多水，充饥止渴，叹为二奇。三人异口同赞:美哉，斯莲，此亭！遂诗兴大发，吟咏互答，薄暮时分，方不舍而去。此后在三人传诵中，村名渐为亭子，莲亦随之出名。石川河，亭子，莲菜，宏儒，传说中丰满的历史意象，虽无从查考，却多了更多美意，委实不俗，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记，只是叹息如今莲菜种植已成了旱作井水垫塑料薄膜防渗务作，无形中增加了难度。可当时县上提倡发展一乡一品，产业还得发展，为了加大宣传，乡上决定在富耀路边置一宣传牌，我便想了一句"南社九眼莲，美名三秦传"广告词，写在了上面。莲菜虽有了一定推广，可是土壤依旧，九眼仍在，丝仍不连，只是水质已变，与历史回味中的产业迥然，让人不由怀念农耕文明时代石川河岸边曾经的温情与厚重了。
除过石川河过境，南社也是温泉河的故乡。名温泉之故，实乃隆冬河中水不冰微温而已。此河源出南社龙王村，经县城北而东南下，至临潼境汇石川河入渭河，县境内流长25公里，流域面积601平方公里，现亦成了断流河。南社历史上因了两条河的福荫，在计划经济时代成了全县农业的"白菜心"——执全县粮食生产之牛耳，属产粮最丰区，惹人羡慕，在吃不饱的年代，许多农村姑娘都愿嫁到南社吃饱肚子，南社小伙因之着实风光了一阵子。温泉河出南社境，北绕老县城——全国唯一的斩城，这条河让这座明时的老县城历史上着实火了一把，成了县境内文人雅士吟咏雅游的最好去处。清代一位李姓文人曾赋诗:"邑城风物依河阳，寒食杏花万树香。十里蒸霞横翠巘，多时带雨绕虹梁。旧时影路烟村晓，牧笛声留野照长。柳树青黄芳草绿，王孙旧路沾春光。"那时温泉河边，杨柳依依，流水汩汩，渔歌唱晚，一河的情趣，尽在蛙声一片里，自然鱼蟹等河产颇丰。城外田园风光，旖旎动人，醉了阡陌，美了乡野，真如当时俚谣:南门外，稻子莲花；北门外，水流桥上桥下；东门外，杜村堡千家万家;西门外，一座宝塔。至今读来，仍能让人品出陶渊明式的原朴恬然，不能不扼腕慨叹了！
星转斗移，时代变迁，南石川,中间城，北温泉，已悄然成就了一座新城。上世纪七十年代，老城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，东面的新县城不断增生，豆腐块般的楼房时时切割空间，水泥大道泛着苍白的光，没有水与绿的点缀润色，显然活力不足，加之规划落后，城市品位不高。两千年初，记得我在县委做秘书，当时的市委领导视察富平后，批评县城不像个城，倒像农村的大堡子。虽然尖刻,但却道出了实情，可惜设有引起足够重视，依然重夏建造没有水和绿色咉衬的特色县城。还记得我在南社任职的后期，县上几次组织召开研讨会征询县城规划意见，大家都侃侃而谈工业化乃至特色产业引擎，没有人涉及中心城市人居环璄的改善，我虽列席聆听，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呐喊：倘能依两河，多建几个休闲去处，该多好呀!可在寸土寸金的发展面前，这种想法若要化为现实，无异于天方夜谭。
这一切只会是个梦么!?可这一切终究也不会是个梦!从乡镇返回县城不几年，人们委实以大气魄、大手笔，围绕两河整治做足了文章，破题立意成篇迅疾得出乎意料，先贤们的吟咏不再只是书本图画里的事了，已倏然具体生动地现实呈现甚或超越了。石川河生态与温泉河湿地公园，圆了城区人的休闲梦，也吸引了周边乃至外地客人，繁华了一座城。周日看书或写作困了，我也会去石川河生态公园散步，用妻的话说:困了就去看看石川河的水或绿色植被，也算养脑福眼之举了。这也正合我意，便有点贪婪于石川河生态公园的水与绿了，这是其一。更有自私方面的考虑，那河那园本是公共财富，咱虽不能富翁般占有，却可以尽情享受这财富，谁也无权干涉，何尝不是一种精神愉悦乎!?便常与妻徜徉期间，尽情览阅景色，不免感叹今昔变化了。
治理后的石川河，再也没了洪水之虞，县城段反倒围河建堤，引来外水，神话般筑了皇家园林似的旅游观光盛景，还真是个奇迹。你看沿河长堤台阁，树木环绕，水草丰美，花团锦簇，栈道迂回，水鸟啁啾，如同入了仙境，胸怀逸兴，洒脱自如。可不是吗?现今人们注重了休闲养生，贪婪如我者众矣，呼朋唤友，拖儿携女，在园里游转，谈笑风生，个个脸上洋溢着怡然二字，尤其在那花木掩映下的体育场地里锻炼的人们，不时于绿丛中发出惬意欢喜的叫喊，燃了那浓郁的绿，将这园洇染得更富生气了。夏日燠热难耐，这里正是最好的消暑去处，你瞧，太阳西天山头已剩热炙的半张脸，将个云层烧成了铁红色，河边沙滩上小孩子们尽情地光脚撒欢，或用玩具装载车、挖掘机，装沙搞建筑，将个沙滩夕阳下痒得乐此不疲。大人们则悠闲地坐在河边，看着身边的童话世界，笑得合不拢嘴。太阳落了山，一园的灯歘然亮了起来，音乐喷泉，荡着五颜六色的音符，和着旋律，在每个音乐里让水族欢舞，润泽了人们夏日里焦灼的情绪，眼里咉动着幸福的华章。无论观赏的本地或外地人，感觉和呼吸仿佛都染上了同样的音乐色，一脸陶醉。也许是我有追求完美的嗜好，总觉得那首配乐诗的语言应该再亲和点，男朗诵者也没必要耿介刚性过甚，若能有柔和文采里闪烁的人性美，岂不是锦上添花？未必一定要铿锵示人，如石川河水般刚柔相济也不失为一种美。自不待言，此乃一孔之见，并不影响游客兴致，只作瑕不掩瑜之谈而已，哂笑。最让我感动的是，入了秋，游至水车边，远望小木屋，真有点"水车小屋静"的感觉，加上岸边枯意初现的芦苇，荡在河边的小舟，恰如其分地点缀了河岸，你真如来到了沈从文笔下的水乡。这时再回眺北广场的鼎，遥望荆山塬，近观浴在薄雾里的怡心岛，仿佛听到了远古皇帝的铸鼎声，幽缈着一片天地，浑然厚重，心已颤动，眼里早已蓄成了水面……
如果说石川河生态公园是这座城的眼睛，那么温泉河湿地公园则是这座城的文脉，处处有着人文的亮点。记得温泉河湿地公园刚建成时，我在县档案局任职，省局来人检查档案工作，闲暇之余我便邀他们游了湿地公园。这些研究档案文化的行家里手，看后无不赞叹：这园真格展现了富平历史文化档案的魂魄！随后多少次我单独游园，心下只觉得他们说对了一半，这园不只是历史文化档案魂魄的再现，还是富平人文脉像的根雕。不信你看，还未入园，西北处高耸的"富庶太平"雕塑，就远远地赫然在目，带着某种神秘，你信步前去，犹如受到一位历史巨人的接见，那浑身处处记载的历史文化元素，让你有着富平往事越千年的时空穿越感，不由心生钦敬了。历史巨人脚下不远处，便是明月湖，有石似玉嵌在岸边，恰似巨人揽明月入怀，足见富平人的气魄与境界了。温泉河上逶迤的木栈道，让你身处其上，遥视老城，有了曲径连史的沧桑感，与远处的历史巨人呼应和答，浑然不可分割。园内假山欹石，花草树木，小桥流水，亭榭回廊，平添无穷乐趣。漫游其间，偶尔有富平民俗铜雕闪现，你只想在秦腔自乐班中高吼几声秦调，于粗犷中一泻胸中闷气；你多想与牧羊老人一道，荷锄牵羊，行走在田间小道上，回归自然的宁静；你也想与那个正教孙子练毛笔字的老先生说几句，以分享含饴弄孙之乐……忽然你被风中传来的嬉笑吸引，偱声而至，原来是人们正在木桥上观赏并给水中名目繁多的鱼群喂食，鱼儿纷纷挤向人群、密集处，争吞不迭，仿佛因了食品丰足喜欢上了游人，故而纵情恣乐，也添了游人兴致，当然人鱼两乐，你会觉得落入了"子非鱼，焉知鱼之乐"的窠臼，不觉哑然失笑，细量亦不失为一种乐趣矣!而我则独喜园中的一片竹林，于春日早晨，转完公园，拿本书坐于其间，展开阅读，间或听到竹枝轻晃的诗吟，看到打太极拳的晨练者，动静结合，雅致逸然，不正是一种生命的乐章么!?最让人受感染的是满园的音乐，当你目染广场舞的娥娜，耳濡万绿丛中造型音箱的曼妙曲调，每一处景点都成了配乐散文诗，徐徐打开了人文画卷，你会感受到温泉河的脉动，不觉心旷神怡，其喜洋洋了。薄暮时分，灯光乍亮，雕塑巨人头顶的远射灯，绽开如炬目光，探视富平历史奥秘。这时，你若走在灯光下的温泉河边，湮没在如织的人流中，听河水淌淌，看龙头喷泉，老城望湖楼下的湿地公园，自会让你浮想连翩……
两河提升城的品位，城依河框架拉大，纵横交错,楼林雨后春笋般立于绿地间，你不得不叹日:倶往矣，数美好县城，还看今朝。你若察看暮色中的县城，则更为璀璨，天桥镶上金边，楼房闪烁霓虹，街道淌着车灯的河，端的让人想起郭沫若那首《天上的街市》的名句:"远远的街灯明了，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"，不正是此刻富平县城的写照么?这时的温泉河、石川河，正将县城托得明眸善睐，熠熠生辉。
两条河，母亲的河，生命的河。一座城，美丽的城，崛起的城。
作者简介：
巴漠，本名王保卫，文学学士,省作协会员，《中国小康》杂志特约撰稿人，《富平人》文化顾问，曾在省内外各种刊物发表论文、散文、小说近百篇，出版作品一百二十余万字，著有诗文集《驼铃声声》，文论集《跋涉集》，长篇小说《火山口》（陕西传媒网连载）、《黑石村往事》,小说《白马道》获中华文学星光大道、“今古传奇”第二届全国优秀小说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