塘河其实就是端午节划龙船时,那些龙舟里喊出来的号子,或者是一顶花轿抬出来时的吹吹打打。那声音不只响在塘河,还响彻在每一个塘河人的梦里。
塘河一直在行走。
像塘河水一样,新浪拍打着旧浪;也像塘河河岸的竹林一样,竹笋追逐着竹子;更像老渡口,一支撑船的篙平稳了塘河水,但一座桥让两岸少了太多的牵挂;或者是新建的街道,陪衬着老街的岁月,新旧交替着,呼应着;还像滚子坪延绵不断的山峦,一直郁郁葱葱地朝向更远的地方。
如果说江津的版图是一只飞翔的凤凰,那么塘河就是江津翅膀上一羽漂亮的羽毛。
安静的时候,这羽毛,就像塘河水的微波,一浪盖着一浪,细致紧密。展翅的时候,又像塘河各种竹子上的竹叶,一羽一羽地舒展开。任凭天地宽阔,总是自在翱翔。
喜欢塘河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俚语“唵千好”(恰到好处的意思)。我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是哪里,但是一切却真的唵千好。
譬如那一河的月光清净,再譬如那横亘在塘河面前的一脉山脉,在四季里变换着色彩。还有淳朴的塘河人,一切都在塘河的行进里,唵千好!
我常常觉得我就是延重祠房檐下或者窗棂上的一手雕花,或者是塘河古镇上铺就的一溜青石。我本是一块粗糙的木头,抑或是山间一块顽石,因为际遇,我被雕成一副好看的样子,安静地守候着塘河的日落月起。按照时间给的路,不急不缓地慢慢走向岁月深处。
我曾经问过塘河镇上的罗姓干部。调来以后他就不再离开,我问他:“为什么?”他说:“塘河的山好水好,塘河的人更好,这么好的地方,舍不得离开,塘河已经是我的家。”他还说:“我来这儿几十年,塘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仿佛换了个人间。你看这新街,这宽阔的公路,你再看两旁在四季都艳着的各色花,还有每个人从心底里生出来的笑,再看看风雨里过来的,安静从容的古镇,有现代街面的繁华,也有古镇安静的清幽。累了,可以到古镇里去清闲一下,烦了,对着一河不急不缓的塘河水,什么都可以洗净。你说,哪里还有这么好的风水宝地,我为什么还要离开?这里,一切对我来说,都唵千好!”
我也曾问过滚子坪山上的,到城里打工买房安家后,又回到滚子坪安身立命的年轻人,我问他:“为什么?”他感慨地笑笑:“城市的繁华,我喜欢,但那里给我的感觉,就如塘里的浮萍,扎不牢根。而滚子坪,父母在,根在,少却了在城里的思念。还有,山上的公路修好以后,我们的日子也不困难了,而且一天比一天好。这里山清水明,一年四季,鸟语花香,到山上来旅游,体验乡村生活的城里人也越来越多,我这个小小的农家乐,一年的收入,不高不低,唵千好。这样的日子,对我来说,唵千好。”
我曾在塘河的滚子坪林场小住。
这里,背后是延绵而去的苍翠大山,前面山崖下则是一坡的庄稼,它们像绿色的绸缎一般铺陈开来,一弯一坡地看不到尽头。而在一弯一坡的中间,有着众多建筑的地方,就是塘河镇了。塘河镇在这块巨大的绿色绸缎里,像一块硕大的玉玦。
夜里,月明星稀。山风里,蛙鸣一阵阵地被风扰乱着,时有时无的。倒是松涛声,一阵东一阵西地响。纷飞的萤火虫,是给青色的月光镶嵌的珠宝,月光是轻飘的薄薄的衣裾,时隐时现的萤火虫光亮,是风把衣裾上的珠宝裹进去,又展开来。
而远处的塘河,在黑暗里亮起的一盏盏灯火,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光圈,给空灵安静的黑夜,添足了人间烟火的味道,唵千好。